寒冰之聲

遺霜。
𝑩𝒖𝒕 𝑰'𝒎 𝒍𝒚𝒊𝒏𝒈, 𝑰'𝒎 𝒅𝒚𝒊𝒏𝒈 𝒂𝒏𝒅 𝑰 𝒄𝒂𝒏 𝒔𝒕𝒊𝒍𝒍 𝒔𝒆𝒆 𝒚𝒐𝒖.

【Flynn Fairwind】再见自由港(弗林个人中心,两万字一发完)

【食用说明】

· 私设的弗林的过去,私设弗林&泰莉亚年龄差10岁,弗林单箭头泰莉亚要素存在,泰莉亚王妃要素存在

· 台服翻译,因为差别实在太大所以解释一下:晴风=法温德,自由港=自由镇,佐司瓦=德鲁斯瓦,任行港=安利港

· 谁不曾为爱掉眼泪呢

 

都可接受请继续阅读↓

 

再见自由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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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热的夜风把混杂着血腥味的海水的气味塞进他的鼻子。年轻的男人——或者说,男孩儿——喘着气抹了一把自己的鼻子,才发现并不该把那股铁锈的味道怪罪于风与海。

他的鼻梁可能断了,就算没断也差不了太多。

他掏出藏在暗袋里的手帕,撕了一小块下来卷了卷塞进鼻孔里,靠着废船的桅杆深深呼吸。

口袋里的火药还是干的,短剑也别在腰上,这恐怕是今晚最好的事了。

他就知道哈兰·史威特那头蠢猪是不会放过自己的——他坏了哈兰的好事,让他损失了相当可观的收益,要是他们立场互换,自己也一定会不计代价处决哈兰的。干这行都得懂点规矩。

一个小时前,凡瑞克冒险给他通风报信,他正抓紧时间收拾行李,谁知那群毛毛糙糙的暴徒就提前出手,好一番混战之后他借着夜色的掩护逃离了自由港的中心地带。

他又摸了摸自己的枪管,它还在发烫,短时间之内不能再用,不然把他自己的手指炸断都是有可能的。唉,他的“小美人”啊,这可是从内陆的铁炉堡来的进口货,要是因为这次不走运而香消玉殒了……

弗林的眼神阴沉起来。

忽然,不远处的草丛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听起来有什么在靠近。

也许是角蜥,但也有可能是分水那伙人也说不定,哈兰一定是已经把他们给买通了……弗林悄悄将短剑从剑鞘中抽出两寸来长,闪到破损的船舱的阴影里。

声音更近了,是人的脚步声。这里的树丛不高,但他没听到树枝刮擦衣服的声音,看来那个人身高应该不超过一米五,难不成史威特连污鼠会那些半人半兽的小怪物都招安了吗……就在这时,脚步声突然出现了一阵不自然的停顿。弗林意识到对方应该是发现自己了。

他屏住呼吸。

三,二,一。

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的声音,弗林在那把武器攻来之前猛地跃出去,抽出短剑直刺对方的面门,昏暗的海滨树林中一切事物都变成了模糊的影子,但一闪透亮的月光跳到了他的短剑上,盈盈的闪光反射出去,骤然照亮了对方的脸——

弗林下意识将握着剑柄的手生生扭了一个方向,同时避开了偏斜着砸向他的碎骨锤。

对方被反光闪花了眼,情急之下锤柄居然脱了手——一看就是个没真正跟人打过几次的新手,弗林的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么个念头——那人踉跄着捂住了眼睛。

弗林惊讶地望着他。

不对,是

那是一个远未成年、个头不高的小姑娘,褐色的鳞皮护胸之下露出翡翠深海丝绸制成的衬衣的领子,看起来是个家境不错的女孩儿,放在往日这是个理想的“刮油”对象。但这种人不会出现在自由港附近。弗林被弄糊涂了。

在他还愣神的当口,那个姑娘已经恢复过来了,她立刻做出了反应,拾起长柄碎骨锤朝他冲来。弗林吓了一跳,勉强挡开迎面而来的猛击,短剑瞬间被打飞到几米外的草丛里。他顾不上被巨力震得麻痛的手掌腾到她身侧,趁着她还双手握着锤柄迅速地扭住她的手腕,绕到少女的身后钳住她的脖颈。

女孩也反应迅速,她把碎骨锤直直朝地上砸去,借力跳了起来,朝后用力一踹,正中弗林的右膝盖。他的右腿在刚刚的逃亡中被弹片划伤,登时疼得两眼一黑,松开手跪倒在地,但常年在暗巷火拼的经验让他即便在这种情况下还是准确地抓住了女孩踢来的脚腕,往身后一拉,她站立不稳,以一种近乎劈叉的姿势跪倒在了地上。

她的五官都随着脚腕的扭伤拧在了一起,但仍然单手撑地稳住了重心,看弗林靠过来立马报以凶狠的肘击。刚刚的缠斗中弗林已经意识到了,这小丫头的力气大得吓人。他堪堪躲过,用巧力把她的胳膊反剪到身后。

她像是落入陷阱的野兽般剧烈挣扎起来,男人制住了她的关节施力点,她靠蛮力挣脱不了,但逃脱术并不是她的强项,只能胡乱蹬着沙地,激起一阵飞扬的沙尘。

接着,她绝望地看着一只手伸到她面前,狠狠捂住了她的口鼻——

“嘘!”耳边响起了一声暗示不要说话的急促的嘘声。弗林忍着右腿传来的阵阵刺痛,一脚把她的锤子和自己的短剑踢到沙坑里面,拖着她躲进了树丛的阴影里。

少女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正当她以为自己要被扭断脖子的时候,眼前出现的点点火光突然让她冷静了下来。

是一群高举着火把的海盗。

他们身上绣着变了形的快乐罗杰标志,腰间都别着和现在擒住她的男人一样的短剑。她隐约能够听到他们的谈话声,但他们说的话就像是疯子说得一样,听起来没头没脑的:“要不是那个陆鬼没升上桥,他怎么会跑掉?”“反正是个陆鬼,找到弗林之后让他俩一起跳大麻吉格。”“他走不远,走不远的……我觉得他肯定是向北走!他得到有人的地方!”

弗林暗自咬紧牙关。

那些人都是他之前的手下。看来他们的心态和立场转换非常顺利,明明上午他才宣布放弃船长的位置。

海盗们叽叽喳喳争论了半天,终于放下分歧调转方向离开了。过了好一会儿,等那慑人的火光完全消失在远处的山谷小路之中后,弗林才吐出一口气,松开自己搭在那个姑娘嘴上的已经僵直发冷的手。后者因为缺氧猛地咳呛起来,半晌才从草丛里挣扎着坐起来,警惕地望着弗林:“你到底是什么人!?”

“嘘,小淑女,我们最好还是别大声说话。”弗林瘫坐在地上,把剩下的手帕撕成半连的布条,包扎好腿上的伤口,“要是让他们发现了我们——抱歉,遇上我是你倒霉——到时候和我跳大麻吉格的就是你了。”

小姑娘抹掉脸上的灰尘,厌恶又困惑地皱起眉头:“那是什么东西?”

弗林愣了一下,斜着眼望过去对她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继续低下头整理临时绷带:“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啊。海盗黑话,意思是绞死某人。”

“你是海盗!”她的声调还是那么高,弗林都不知道她是惊讶还是生气了,他吹了吹自己的小胡子:“是啊。忘了自我介绍了,小美人。我叫弗林·晴风,今天早上之前是铁潮海盗的首领。现在是大家俗称的‘船底鼠’。”

见小姑娘没有理他,弗林做出一个遗憾的表情:“别这么冷淡。敢问你的芳名是什么?小美人?”

“别跟我说话,混蛋海盗!”她低声呵斥,目光如炬,“总有一天,你们会被我统统投入波拉勒斯的监狱!”

她以为对方会被自己激怒,但那个自称弗林·晴风的人只是对她懒懒散散地微笑。

“哦,真厉害啊——那你难道不打算让罪犯了解一下你的威名吗,厉害的小海军?”他从腰间提溜出来一个小小的指南针,在迷离的夜色中黄铜壳子上镶嵌的祖母绿的库尔提拉斯海军府船锚徽记闪闪发亮,“你的父亲是海军吗?这玩意儿在黑市里还挺值钱的。”

“还给我!”她脸色煞白想要扑过去,却碍于杂乱的树枝和刺痛的脚踝,扑到一半就变成了体前屈的姿势,而那个指南针在弗林手里纹丝不动。

弗林抬了一把她的胳膊让她坐好:“好了,尊贵的小姐,你没上过礼仪课吗?跟人打交道总不能连名字都不告诉人家吧?重来一次:我是弗林·晴风,被海盗通缉的前铁潮头子。敢问你的芳名是?”

女孩快速眨眼,以使眼中被脚踝的疼痛激出的薄泪快点蒸发。

她磨蹭了半天,不情愿地嘟囔出来:“泰莉亚。”

“什么?”弗林没听清那细若蚊蚋的呢喃。

她生气了,瞪大的眼睛中还乘着几滴泪,在黑夜中看起来亮晶晶的:“我是泰莉亚!泰莉亚·弗……你就叫我泰莉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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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莉亚看着弗林小心翼翼地走出树丛,像是偷食面包的老鼠一样东张西望,先是莫名其妙的跑到了海边,又迅速地溜到沙坑那边取出刚刚被他一脚踹进去的短剑和长柄锤一溜烟拖回来,被那种场景逗得乐不可支。

“你笑什么呢,泰莉亚?”弗林拧断横在他面前的树枝,走回泰莉亚面前一屁股坐下来。

“没什么。”她立刻不笑了,脸上还是那副气鼓鼓的表情,“快把指南针还给我,你们海盗都喜欢偷人东西吗?我还要用的!”

“喏,拿着。这指南针是你爸爸的东西吧?”弗林把指南针抛给她,比划了一下自己的短剑,拾起地上的一段树干削起来。

泰莉亚把指南针塞回自己的口袋,茫然地抬起头望着他:“爸爸?不是啊,港口办公室里全都是这些东西,我随便拿了一个。”

弗林手一抖,差点割到自己的手指。他难以置信地回望着泰莉亚,做出了一个夸张的笑:“罗杰的锚啊……小姐,你也不比我们差啊,居然敢直接去港口统领办公室偷东西?再厉害的海盗也不敢直接去那里造次的!”

“我可跟你们不一样!我是要出来历险的!在海军府我跟着训练已经七年了,我要去游历,等我回来就是仅次于上将的海军指挥官了!到时候你们这些海盗就等着进监狱吧。”泰莉亚不服气地哼哼着。

“冒险?”弗林有些意外,但看了看她的打扮又感觉是意料之中的事,“那我冒昧问一句,你的冒险怎么一下子就选中了自由港?这可不是新人冒险家适合来的地方,尤其是对于从波拉勒斯港出来的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自由港?不,你搞错了,我要去佐司瓦。听说造箭师谷地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泰莉亚毫不犹豫地否认。

弗林愣了一下。

“等等,我再冒昧地问一下,你知道咱们这儿是提拉加德海湾吗?你是从波拉勒斯来的不是吗。”

“对啊。”

“你为了冒险,带了指南针、武器、小——这是你的行李吧?好的,那你带了地图吗?”

泰莉亚把小行李袋拽过来,打开袋子,露出羊皮纸地图的一角。

弗林点点头,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你知道佐司瓦在波拉勒斯的西边儿吗?这里是自由港,是波拉勒斯的正边。从这里往波拉勒斯和造箭师谷地走,刚好能连成个大大的等边三角形。”他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下。

良久的沉默。

弗林看着忽然手忙脚乱掏出地图对着罗盘仔细查证的泰莉亚大笑出声:“以浪花起誓,泰莉亚小姐,相信我你真的走错路了。”

“这、这只是冒险旅途中的小小挫折而已,我……”泰莉亚还在就着微弱的月光看地图,下一秒羊皮纸就被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弗林给抽走了。他断断续续地说:“我看你的冒险准备不大充分。你带绷带了吗?”

她又僵住了,过了一会儿,她垂着眼摇摇头。

弗林忽略掉她眼底晶晶亮亮的东西,把一块儿浸透了冰冷海水的方巾——泰莉亚才发现刚刚他绕路跑去海边就是为了弄这个,为此他原本就有些破的白衬衣已经撕得短到遮不住肚脐和腹肌了——搭到她的皮裤和便鞋之间裸露的肿胀脚踝上。后者被冷水刺激地打了个哆嗦,但灼烧的疼痛的确缓和了一些。

她还没来得及道谢,就看见他指甲里嵌满血垢的手朝她的腰间伸了过来,她惊叫一声,猛地用完好的那条腿不停踹着弗林的胸口:“滚开你这个色狼!混蛋!你变态!我才十二岁!”

“喂喂喂!冷静点小泰!我的衬衣已经没地方扯来做绷带了!你就不能把你的手帕给我吗!?”弗林的声音终于听起来有些恼火了。他按住小姑娘不断攻击自己的脚,发火道,“我对你可没有兴趣。”

泰莉亚反应过来,脸颊涨成了赭红色。她把缠在腰带上的长手帕解了下来递给弗林,看着他把刚刚削好的木板当做夹板放在扭伤的脚踝两侧,一边包扎一边给她解释:“也许城里的医生能做得更好些吧,但现在只能这样了,海盗扭着了一般都这么解决。我们忍几天就好了,你还是回家去看病,等好了再出来冒险吧。”

“谢谢……”泰莉亚压低了声音,“但是要回去吗……”

“当然了,你得回波拉勒斯。”弗林打了一个蝴蝶结,抬起头露出一个坏笑,“我也要去那里。”

泰莉亚怔住了:“你、你去波拉勒斯干嘛?”

“你忘了我在被追杀吗小姐?我回不了自由港了,乡间很多近海的地方也有铁潮的眼线,要是在僻静的乡下被人找到那我就完了!我得到波拉勒斯,从那里出发到内陆避避风头。”

他刚刚看到那个有着海军府徽记的指南针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不管这姑娘家里到底有没有海军,她肯定和港口统领关系密切,不然根本不可能轻易出入港口统领办公室,这样的离家出走的贵小姐被他送回家了,只要隐瞒前海盗的身份,他就能获得一笔报酬。就算再不走运、半路被铁潮的一些眼线发现,这个女孩儿的背景放在这里,他们也不敢直接和海军作对,那自己也安全无虞——多好的挡箭牌啊。

“可,可是波拉勒斯在我们南边——”泰莉亚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是我们在波拉勒斯南边,小泰。”

“哦对……可刚才那帮海盗说要去北边追你,那我们要往北走也很有可能遇上他们啊!?”

弗林点了点头,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是的,所以咱们必须要绕点原路……实际上,小泰,这里离自由港的中心还有点距离,这儿是哀嚎潮路,只有海盗会走。咱们要绕过海角,避开一些讨厌的沙虫,从东边的海岸线走到桥梁港,然后上山从大桥进城。”

“你……”泰莉亚好像明白了他的意图,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眼中重新带上了警惕。

“我的建议是,我们最好还是一起走,小丫头。”弗林的笑容变得不像刚刚那么真诚了,但他还是维持着嘴角的弧度,“听我的吧,你也看到那些追杀我的铁潮是一群什么样的人了。我们现在是一根缆绳上的藤壶。你刚刚说你十二岁——啊,我也已经航行十二年了。我二十二岁了泰莉亚小妹妹,我亲手升的帆都比你吃过的鱼多。老道水手的建议是很有价值的。”

泰莉亚咬着嘴唇,不甘地瞪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她猛地跳过去,一把撕下了弗林黏在上唇的小胡子。

在他弯下腰吃痛呻吟的时候,她狠狠把假胡子摔在地上:“好啊,咱们走吧,弗林‘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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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靠着泰莉亚包里的一小盒火柴点燃了火把,开始沿着东海岸的崎岖山路前进。腿部有伤的弗林和脚踝扭伤的泰莉亚都一瘸一拐的,行进速度是正常人的一半。

泰莉亚的松木拐棍卡进了一堆石头里,她有些费力地把它拔出来:“要是我带上风心就好了……”

“风心?那是什么?”弗林举着火把在前面走,头都没回一下。

“是我的狮鹫!她很漂亮,羽毛是珍珠一样的白色……”泰莉亚短促地笑了一声,“但她的翅膀还没有完全长好,我不能让她长途飞行。”

“你也没长大,也不该长途离家出走。”弗林念叨着拨开一段树枝,拖着腿踏上一块岩石。

她撇着嘴瞪了他的背影一眼:“海盗原来都像炉边的老妈子一样唠叨吗?”

“啊,这只是我的经验之谈罢了。”弗林吹了声口哨,“我们海盗还是喜欢坐船。”

泰莉亚哼了一声:“得了吧,你有船吗?”

“当然有啊。”弗林的脚步停住了,他站在石头上俯视泰莉亚,把她拉上来,“我的船有海军的战舰那么大。”

泰莉亚瞪大了眼睛,她澄澈的蓝眼睛反射着火把的暖光,像是撒上了碎星的深洋鸡尾酒。“真的吗!?”她大声问,惊飞了栖息在悬崖之间的海鸥,“海军府的战舰可是很大的,你不要想说谎——”

“真的。”弗林的嘴角没有翘起来,但他的眼睛在笑,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最严肃最自豪的表情了,“在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铁潮’除了我之外只有六个人。我叫她‘东方佳丽号’,她是一艘在暴风雨中被罗德隆海军愚蠢地抛弃的一艘大型护卫舰,那时候罗德隆还没毁灭。我们几乎毫不费力地就把她拿到了,进行了改装。船身和甲板都是最好的柚木,内部隔间则都是用香料熏过的红松,罗德隆人也太有钱了。在船头的浪花女神是大理石的——女神保佑,我们驾着这船都不敢和其他海盗开火!她太美了,连从赤红渐变成金橘色的外层涂漆都掺了珠光粉,晴天的时候她就在海上发光。”

弗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看着泰莉亚充满羡慕与激动的大眼睛,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她原本没有什么武器,我给她加了两门轻型机关炮和十六门7英寸重型线膛炮,顺风的时候她的航速是18节,别提多威风了。我们为了她把旗子的颜色都换成了红色和金橘色。他们也这么穿,最后就我一个人穿个原来的蓝袍子。哈。”

泰莉亚激动地呼吸着,胸脯一起一伏。她在波拉勒斯也没见过这么厉害的船,也许只有戴林上将闪耀着极光般蓝紫和青绿光芒的巡洋舰能胜过这位“东方佳丽”。

“那你的船在哪里呢?”她急切地追问。

弗林愣了一下,轻轻一笑,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嘛……被那些背叛我的铁潮海盗占了。我原来的大副,也就是现在那个要用四十磅黄金悬赏我脑袋的那头蠢猪,叫哈兰·史威特。他现在应该坐在船长室里吧。”

泰莉亚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顿了几秒才跟上他的脚步:“他们为什么要背叛你?”

弗林举着火把耸耸肩,火光跟着他的动作摇曳:“海盗就是这样的。”

“你们是不是分赃不均,他们生气了?”

“你还知道‘分赃不均’这个词呢?”他好笑地朝后望了一眼,“好吧,小泰,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

“故事的开头……是海獭一家。”

泰莉亚皱起眉头打断了他:“我不用听什么童话故事,什么海獭信天翁的。”

“听我说完嘛,反正走在山里也挺无聊的对不对?在很远很远的一个叫斯陀颂恩谷地的地方,在西北的星辰之下、流淌着蜂蜜的平原边的海岸,住着海獭一家。那是一大家子,老海獭和小海獭都是海獭,但他们的毛色每个都不一样。不过,不用怀疑,他们是一家的。

“海獭家的日子过得时好时坏,有时大家都能吃饱,有时就要连着好久挨饿。大家觉得能过下去就行了,也没有管太多。但有一天——鲨鱼来了。大鲨鱼把海獭的贝壳之家一口咬碎了,老海獭也被咬死了。小海獭们没有办法,每个人抱了一块镶着贝壳的浮木,顺着洋流向不同的方向漂走了。

“有的小海獭漂到了北方,被一群会引潮的好心人收留了,就脱下了海獭皮,变成了年轻的浪潮贤者。有的小海獭向西漂流,到了佐司瓦的森林海岸边,那边也有一个港口,他就在那里停下来了。听说还有小海獭漂到了更北方的冰冻的大陆,忍受住酷寒,住进暖和些的森林里变成了水獭。但是呢,有一只小海獭漂得特别久。听说他还是个海獭崽子的时候就是缠在水草里漂到海獭之家的,家毁了之后他在海上漂了五年,先是漂到了东边的大陆,沿着海岸线到了一片湿地沼泽里,见到了大陆上高高的人和矮矮的人;但他并不适应陆地上的生活,只能回到海里漂流。后来,他在靠近托巴拉德的地方遇上了突如其来的海上风暴,刚刚上岸就被卷进了一群坏海獭里。他一开始挺害怕的,但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甚至在偷贝壳这事儿上比其他海獭做得都好。于是有些坏海獭觉得他挺厉害,和他成了朋友。

“托巴拉德那里不是什么好家伙会待的地方,他们也要担心被偷贝壳或是莫名其妙挨打。他们受够了。在小海獭的带领下,其他几只坏海獭纷纷把自己的浮木拿出来,大家拼了一块大浮木,大家就乘着它逃走了。小海獭——这时我们该叫他小坏海獭了,他年纪很小,但已经成为领袖了。他们觉得如果总是会被偷贝壳、被其他海獭欺负,还不如去抢其他坏海獭的贝壳。慢慢的,他们的队伍越来越壮大。

“但是有一天,海上来了一只海豹。海豹看起来圆咕隆咚的没什么脑子,但小坏海獭发现海豹实际上又凶残又贪婪,连海鸥都能从天空中拽下来,什么带着油水的肉他都要想办法吃个干净。海豹一开始在小坏海獭身边给他出谋划策,告诉他哪片海域的藤壶最多、扇贝最鲜美。但渐渐他就不满于这种小肉了,建议小坏海獭把矛头对准其他海岸边的普通海獭,甚至还偷偷和海中的鲨鱼商量,让鲨鱼先去攻击普通海獭,他则把海面上的残尸吃个干净,再将那些无家可归的小海獭拉入他们的队伍中来。

“小坏海獭回想起幼年时见过的鲨鱼,他感到震惊又愤怒,这不是他想做的。他在自由港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同伴,就像在任行港的兄弟一样,他喜欢热闹的同居生活,但他不希望家人是以这种方式来到自己身边的。他和海豹闹翻了。他本想号召其他海獭把海豹赶出去,但海豹给他们提供了更多的肉,这让其他海獭都觉得海豹才是合适的领导。在投贝表决中,小坏海獭一块贝壳都没得到,只有其他海獭同情的目光。海豹没说什么,但小坏海獭一下就明白了,自己必须走,因为自己已经不是这个‘家’的一员了,他必须离开,不然就会被撕碎。于是,他逃走了。”

弗林结束了故事,咽了口唾沫,嗓音已经沙哑。跋涉与长时间的讲述让他的喉咙发干,但水壶显然早就掉在逃跑的路上了。

一个锡壶从后面递了过来,弗林有些惊讶地回望,看见泰莉亚低着头,渡鸦羽毛一般的黑头发垂落在眼前:“你……你喝吧。”

他接过来,啜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拧紧壶盖还了回去:“……谢谢。不过这种情况下还是尽量把宝贵的水自己留着比较好,更别说分给来历不明的海盗了。”

“我知道!你话太多了。”泰莉亚嘟囔着。

弗林无声地笑了笑,继续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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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莉亚的眼皮不断上下打架。她跟着弗林从昨晚十点多开始跋涉,期间只小睡了一个小时,吃了些干粮。一路慢慢磨到现在,她的体力早已透支,身体如灌了铅般沉重,扭伤的脚踝似乎也变得更严重了,但她感觉不到,只有麻木的针刺般的感觉遥远地传递到脑叶。

弗林一直在向后伸手扶着她的肩膀,防止她身子一歪滚下高高的山崖。除了小泰莉亚给他的几口水之外,他从昨晚开始就没吃东西,胃里像是有饿犬在翻滚撕咬。

他的眼前闪现出十岁时躲在偷渡船底攥着霉变的面包干的景象,黑暗和潮湿引发的恐惧让他整个人猛地抖了一下。泰莉亚被他吓到了,发出一声模糊的哼声,他伸手探到她的肩膀,拍了拍她,确定她也清醒了一些,继续往前走。

他还有很多没有加进小海獭的故事里的事实原料,比如他曾经亲手吊死过多少叛徒;比如铁潮是如何用那些血腥又隐秘的刺杀将原本已将势力延伸到自由港的血帆逼回东部王国的海岸线;比如哈兰那些“抓壮丁”一样的行为其实并不是他们的根本分歧点,无尽之海的流浪者本就是他们壮大队伍的重要人力来源:哈兰还想做一些禁药的运输,这其中涉及到许多与海军府高层的交易,他们其实是在行贿的程度与到底该不该运贩毒品的问题上吵了起来,而与海军府的关系则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还记得七岁生日那天到处是血的房间,倒在地板上怎么喊都起不来的父亲。其他兄弟姐妹吓得早就跑走了,他沿着泥泞的山路大喊着狂奔,青湿厚重的云层压在远方的山头,他耳朵里像是塞了蜜蜂窝一样嗡嗡直响,跑了一下午才看到缓缓走来的海军府治安官。他在十六岁时有段时间天天呆在波拉勒斯,甚至因为暗巷里不同派系的斗争被扭送到托尔戈达监狱里呆了几天。首都的港口壮观宏伟,他很喜欢,但那森严的高墙令他望而生畏。

是库尔提拉斯海军的错吗?

他用余光瞟了一眼身后,又扶了一把小泰莉亚。

忽然,前方的一抹亮色让他停住了脚步,泰莉亚没刹住撞到了他的背上。她揉着鼻子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弗林急匆匆地转过身取下她斜挎着的锡壶:“我们得浪费点水了。”

她看着弗林把壶盖拧开,将刚刚宝贝得不得了的水泼了一半到火把上熄灭了火光,感到大惑不解:“怎么了,才、才三点?四点?天还有好一会儿才亮呢。”

“嘘。”弗林迅速打断了她,把熄灭的火把丢到地上,从一旁的松树下拢了些沾着露水的松针盖住火把冒出的烟雾,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拉进了茂密的灌木丛后。

泰莉亚迷迷糊糊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远方,这才发现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烛火燃烧在山谷里。

“这是哪儿呀,怎么会有人啊?”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这里本来是一个已经废弃的渡口,朝西走上山大概一公里就是桥梁港。”弗林咬了咬牙。这个废弃的渡口曾经是他当年被从托尔戈达逃狱出来的一个临时中转点,他本以为这里不会有什么人知道。看来史威特是发现了这里,也看中了这块地方靠近托尔戈达的地理优势,暗中将这里建成了他自己的据点。

曾经救过他的命的小海湾现在铁潮占领了,他自己设计的金红色绣铁青线快乐罗杰的旗帜如今张牙舞爪地树在山坡上,他们的火把从沙滩绵延到了山坡上,虽然人数不多,但已经足够将他包围了。

刚刚他的火把的光一定被发现了。弗林看到有火光朝着自己的方向移动。

该死。如果现在调转方向上山,能不能拖着受伤的腿爬上去都是个问题,就算翻上山顶,他也会被桥梁港堡垒的高墙隔在外面。现在天还没亮,稀薄的夜色尚且能够作为他们的掩护,但还有一个小时日出,他们要是被发现了那就完了。如果沿原路返回……不行,两个小时以内潮水会涨起来漫过哀嚎潮路,他们不能冒险淌水回去;就算他们不退到相遇的地方而是半途登山往坎宁斯村走,昨夜那些朝北追杀他的人说不定正守在那里等他落网。

一声鹦鹉的啼鸣从南方传来,落入他的耳朵,弗林顿时汗毛倒竖。

那是前不久才被哈兰招入麾下的那个绿皮兽人克拉格养的那只死鹦鹉,它的叫声听起来就像是鲨鱼牙做的小哨子似的,尖锐又难听,辨识度极高。

也就是说,哈兰他们已经取得制空权了。

他一瞬间甚至感到十分荣幸,毕竟他现在只是一个没了权力、支持者和船的落魄海盗,居然还能劳动铁潮的二把手三把手花那么大力气来追杀自己。

但现在该怎么办呢,所有能走的路都已经被堵死了,一旦停歇下来,彻夜疾行的疲劳和酸痛就占据了他的身体。

弗林向东侧望去,山崖在离他们大概两米左右的地方切断,向下就是垂直的崖壁和碎浪拍击的嶙峋礁石。

无路可走了。

他的喉结滑动了一下,侧目扫过蜷缩在自己身旁的小姑娘。

泰莉亚已经没有力气恐惧了,她只能明白现在他们的处境很不好,但有些空洞的蓝眼睛目光呆滞,想来她也转不动脑子了。

他想起泰莉亚腰上的海军府指南针,那玩意儿可以当做是身份的凭证了。假如……假如哈兰那边还有谈判的余地,他也许可以不必那么坚守自己的立场——不就是跟海军行贿换取大麻的走私许可吗。没错,本来海盗就没有什么立场与信念,能够活下去他什么都干得出来。他是海盗。

泰莉亚虚弱地喘着气。她过了一会儿才注意到弗林在盯着自己看,反应了片刻才问:“怎么了……我们该、怎么办……”

弗林仓皇收敛自己的目光。他张了张嘴又愣住了。停了好久,他才重新望着泰莉亚的眼睛对她微笑:“没什么。我们在这里躲个一天半天的,他们找不到我们就会走了。反正还有干粮不是吗?你先睡一会儿吧,我来望风,小泰。”

泰莉亚迷茫地眨眨眼,弗林忽然就想起了八月海上的信风。阳光下他们驾着小帆船,他拎起鱼线把钓到的笛鲷得意洋洋地显摆给六哥看,结果下一秒二姐就钓上了更大的提拉加德鲈。海洋蔚蓝而澄澈。

不知道能不能再吃到那么好吃的鲈鱼了。

弗林在内心小声感慨着,揉了揉泰莉亚乌黑的头发,把自己的外套卷了卷垫在她头底下让她躺下。

她脑袋一挨上他的外套就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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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上的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再流血了。弗林低头望了一眼被干涸的血迹和污尘弄得一片灰褐的临时绷带,确认伤口应该不会开裂之后快速望向山坳中的小型的海盗营地。有一小支人马距离自己的位置更近了,他必须快点离开刚刚熄灭火把的地方。

泰莉亚还睡在那里。

只要他在半途让那些人发现自己就行了。他们不知道自己遇到了她,只要他们不发现泰莉亚,她在这边的人离开之后就有机会上山到桥梁港,那里的海军守卫会帮她的。他还在她的地图上做了标记,又在她旁边的地上画了箭头,这次她总不至于再迷路了。

弗林摸了摸因为假胡子被扯下现在还有些发痛的上嘴唇,莫名其妙笑了出来。

真是想不到,他竟然也会有为了救人把自己推进火坑的一天,这怎么说都不是他的作风。可是泰莉亚她还小呀,她才十二岁,虽说头发剪得才堪堪齐耳跟个小男孩儿似的,但她会成长成很漂亮的大姑娘,到时候就不是小美人了,是大美人。她会在海上远航。如果他也是在十二岁遇上她——不是在每一条甲板缝里都藏着污水和血渍的海盗艇,就是普通的小船,那种开往东部王国的小巧又暖和的渡轮——他可以趁着收帆的时候爬上桅杆对她吹口哨,或者用小刀撬牡蛎给她看。

也许他本来可以不当个恶棍的。

弗林想念起“东方佳丽号”来了。

健壮的绿皮兽人乘着五彩斑斓的大鹦鹉从空中俯冲而下,稳稳地落在地上,降落的重击让哈兰的小躺椅和鸡尾酒杯都抖了两抖。新船长不满地捻了捻自己的小胡子,慢悠悠从躺椅上爬了下来:“诶呀,‘天空队长’,你的动作能再鲁莽点吗?”

克拉格在地面上吹着长长短短的哨声,指挥自己的坐骑鲨鲨停落在不远处的巨石上。他喷出一个鼻息,俯视着只到自己大腿一半高的哈兰·史威特:“鲨鲨已经找到他了,就在山上,正在朝我们靠近。”

“哦哟哟!太好了!”哈兰兴高采烈地鼓起掌,“山间攀援,我们有猴戏可以看了!”

他笑嘻嘻地环顾了一下周围的铁潮海盗。虽然他只带了大概三十来号手下,但三十个人抓一个弗林还抓不到吗?就因为他,艾胥凡家族跟自己要的租金提高了将近四分之一。败家子也没这样的。

哈兰叹了口气。即便如此,自己本也没必要这么穷追不舍的,好歹弗林也算是给他建了铁潮这个底子这么好的帮会,但没办法,谁叫佐司瓦那边传信说任行港有人想保他呢。加上任行港那边儿的势力,到时候遭殃的就是自己了。

“我就知道,你们的前船长啊总是喜欢走小路,偏放着康庄大道不走,你们说对不对?”哈兰·史威特跟旁边的人摇头晃脑,换来一片附和,“从他不跟那些官员好商量我就看出来了。唉,怎么办呢?你们看看他一个人在悬崖上多危险啊是吧。派出去的人怎么还没把他‘请’回来呢?”

“史威特老大,您就放心吧,”一个水手抽了抽酒糟鼻,露出满口黄牙,“他们过不了多久就能把他带来了。”

“嚯,那好。再来一杯香蕉朗姆,我慢慢等。”他又慢条斯理地爬上自己的躺椅,哼起了小调。

山崖间,弗林握紧了自己的燧发枪。瑟银的枪管已经恢复状态,雕花的击发装置也没有问题。他已经看到了来抓他的人,点了点人头,确定只有六个。他们不知道自己走到了高一些的地方,还在沿着下方更平缓的山道在走。

泰莉亚现在在他身后大概三百码的地方。

他深呼吸。海风有些黏腻,但比起夜晚的时候已经好很多了。

“砰!”

一声枪响,唯一端着来复枪的水手的脑袋上出现了一个窟窿,随着飞溅的脑花和血液,那个水手轻飘飘地落到了悬崖底下。

“开始了!”听见山谷中的枪声,哈兰兴奋地坐起,一不小心打翻了香蕉朗姆。他没空擦拭衣襟,而是一把抓过了旁边的望远镜,循着声音找起弗林的位置:“嚯!真不愧是前老大呀,都离我们这么近了!不枉我昨天下午刚回了趟城晚上就赶过来。”

在离哈兰直线距离大约两百码左右的悬崖上,突如其来的伏击令剩下那些只有冷兵器的水手措手不及,慌乱之间有个人直接被同伴撞下了悬崖。紧接着,第二发子弹穿过了其中一个曾经在弗林手下办事、以力气大而闻名的水手的心脏,在他直直倒下去的时候一个身影从高处跃下,将他也踹下山去。弗林的枪已经换到了左手,右手握紧短剑挡开刺来的尖刀,反手从近身的一个水手脖子上抹过去。溅出的血洒进了最后那个水手的眼睛。他好不容易揉着眼睛勉强能看到东西了,猩红的视野中出现的最后的景象就是正对着他的枪口。

“让出航道。”话音未落,他曾经的船长就扣动了扳机。

面前的水手倒下后,弗林看向哈兰所在的方向——天光逐渐亮起来,他确定那个红艳艳的小侏儒就是哈兰·史威特。山脚下又有三四个人跑来了,他将悬崖上一块大石头推了下去,滚落的石块在半坡击倒了几个海盗,他趁乱冲下去,在侧腰挨了一刀后开枪击毙了一个人,突破阻击后一路狂奔到了缓坡沙滩上。几颗子弹擦着他后脚跟打中了岩壁,而弗林则前翻闪到了石头之后。他抢到了一把线膛长步枪,虽然装弹比他的燧发小美人慢得多,但射程远了不少。

弗林听准对面装弹的时间,从石头后面探出头来对扑过来的海盗开枪了。这把枪的子弹不多,只有大约二十多发。他打倒了最前面的三四个人之后,被对面的火枪手一枪打中了左肩,冲击力让他向后跌坐到沙地里。

泰莉亚在远处逐渐密集起来的枪声中惊醒了,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循声看去,只见几百码之外的山崖下有步枪开火引发的火星、凌乱跳跃的火光,在一片混乱的明红之中,她远远就看到一个扎眼的白色的身影。

她忘了自己扭伤的脚踝,腾地一声站起来。

弗林的额头上渗出冷汗,但他不敢停下,迅速撤下还未被血染透的左袖,用牙齿咬着一段,飞快地在受伤的地方缠了两圈、紧紧打上结。调整好肩膀之后,他忍着痛感,伏在地上从一个隐蔽的角度崩掉了对面的两个火枪手。

现在他与哈兰之间只剩下两个剑客了。他看到哈兰从他的小椅子上一跃而起,慌慌张张地想要去拿倒下的火枪手的武器,便立刻冲了出去,用最后的两发子弹干掉了那两个倒霉的剑客,在哈兰碰到地上的火枪之前抡起手里的长枪,像贵族打曲棍球一样用枪托狠狠砸上了哈兰的下巴。

“啊!”哈兰倒在地上,鼻血从他的指缝中不断溢出,他看着朝自己靠近的弗林,蹬着短腿向后退,“等等,等等弗林老弟,我们还可以商量商量,你看我这不是来接你回自由港吗……”

弗林踩住他红袍的下摆,弯下腰去抽出哈兰腰间的枪,把黑黢黢的枪口对准了他的眉心,忍住左臂的疼痛给枪上了膛:“是啊,真好的欢迎仪式,你这该死的拖把。”

“不不不弗林,我们共事了三年,现在的铁潮这么强也有我一份力,你不能——”

弗林用力扣动了扳机。

“噗!”

预想中的巨响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有些滑稽的软绵绵的怪声从枪管前方发出来。弗林的身体因为用力过猛整个僵住了,连思维也变得迟缓。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现了不对劲,慢慢将视线从笑得诡异的史威特的脸上移到枪口。

一团用棉花扎成的小玫瑰缠着花里胡哨的彩带和金箔纸片,从枪口中伸出,停在哈兰面前微微摇晃着。

假的。

“你——”弗林的话还没说出口,一只青筋暴起的粗糙的手就从他身后掐住了他的脖子。

克拉格不耐烦地咂咂嘴,将他从地面上提起来,看着弗林不断挣扎的样子对史威特抱怨起来:“搞那么多花头干什么,直接剁碎不就好了。”

弗林感到一阵窒息。随着视角升高,他看见剩下的十来个铁潮水手纷纷从周围的隐蔽处走了出来,围在哈兰身边。

哈兰接过冰袋绑在下巴上,笑嘻嘻地从怀中掏出另一把枪:“你看,你拿的那把是我招待朋友用的。不过既然你这么暴躁,那我就只能用另一把了。”他朝旁边开了一枪,集中了鲨鲨栖停的巨石,巨型鹦鹉在克拉格不满的呼声中惊飞起来。

“不过嘛,既然这儿枪这么多,我也用不着直接上这一把。”哈兰从地上捡起刚刚弗林用来击打自己下巴的火枪,挥舞枪托重击前任船长的腹部,“刚才你那一下还真够狠啊?啊!?你这个——嗷!”

弗林把他踹翻在地。哈兰气冲冲地爬起来大嚷:“克拉格!给他点颜色看看!”

兽人将弗林甩到地上。弗林刚刚站稳,就挨了一拳猛击,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个勾拳打在腹部,他顿时呕出了一口酸水半跪在地,被旁边的水手一脚踢在头上。他在眩晕中趴在沙地里,久久无法起身。

克拉格用左脚踩在他背上。

哈兰整理了一下衣襟,蹲下去朝他低语:“想不到吧?我其实在自由港北边、西边、东边都布了关卡,你怎么逃也逃不出去的。”

弗林低低地哼了一声。

哈兰眯起眼睛:“你知道吗?其实你还是逃错方向了。要是你往西边儿佐司瓦跑,说不定还有四成机会能活下去甚至东山再起。”他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溅上血污的信纸,“任行港有人想保你来着,前一天就给你写信了。不过可惜呀,你没能看到……也难怪嘛,谁叫我的小鱼苗儿提前把它截住了呢?”

佐司瓦……

弗林吞了一口唾沫,费力地抬起眼望着那张纸,一个落款刺入他眼底。

“克劳斯·晴风”。

笛鲷的尾鳍拍在小男孩的脸颊上,海风将他们的笑声刮到遥远的地方。

弗林挣扎着想要起身,被克拉格一脚踩回地上。他吐出一口血。哈兰像是看到什么不得了的好戏一样高声笑起来,把信件丢进一旁的篝火里,拍拍手掌坐回了小椅子上,对周围的水手们挥了挥手:“上拖刑吧。”

水手们倒是犹豫了:“史威特老大,咱们只开了小艇来,没法儿用拖刑。”

史威特啧了一声:“那别的没有嘛?九尾猫鞭呢?!”

“也,也没带……您没说……”

“我没说你们就、就啥都不带了吗啊你们这群填满烂香蕉泥的破丝袜!”哈兰气得直跳脚,他又走回去狠狠踹了一脚弗林:“你知道你为什么一败涂地吗?因为你和你的这些不知变通的榆木脑袋水手一样,根本就不知道顺势而变。你不是被血帆养大的吗?当年不是你亲手把这里的血帆赶走的吗!?我还以为你有点叛逆精神呢弗林老弟,结果你还是守着血帆的那套跟军方老死不相往来的标准——自由港这样是发不了财的,只有我,我才能为它带来无穷的财富和光辉的明天。只有我才配拥有无尽之海。你不配。”

他拔出那把货真价实的手枪,像刚刚弗林一样上了膛对准了他。

“砰!”

一声巨响。

哈兰吓得朝后跳了两三步,手中的枪也掉到了地上,在枪柄撞上地面的一瞬间手枪就走火了,一旁的一个倒霉水手应声倒地。

克拉格也给吓了一跳,他把脚从弗林背上抬起来,一边摆出迎战姿势一边哑着嗓子问滚倒在地上的哈兰:“喂!什么情况!谁开的枪!?”

哈兰望向刚刚自己站立之处,就在离自己脚印只有几公分的地方出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弹坑。他扯着嗓子叫起来:“有伏击!他妈的弗林!你是不是带了帮手!?”

弗林摇摇晃晃从地上站了起来,搬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朝克拉格的后脑勺砸去。兽人被猛然的钝击砸得眼冒金星,踉跄着回身,又被挥舞着长枪的弗林砸断了下颌的犬齿。

哈兰趴在地上想捡起自己的枪,谁知又是几发子弹逼得他不断后退。他这才想起来去看到底是哪里来的偷袭者,在沙滩上望了望,他终于看见不远处有一个矮个子的小家伙端着刚刚倒下的另一个火枪手的枪,被枪支的后坐力撞得摇摇晃晃无法站稳。

“你为什么自己先跑了!”

泰莉亚朝弗林大喊。

弗林一晃神,被克拉格的右勾拳击中脸颊。他的视域暂时陷入一片漆黑,凭着直觉抽出自己的燧发枪开了火。子弹击中兽人的右胸,克拉格倒退了几步倒在地上。

“杀了她!杀了那个小疯子!”哈兰尖叫着,指挥剩下的几个水手去围攻泰莉亚。剩下的人都只有冷兵器,泰莉亚举着自己并不熟悉的火枪打中了其中的几个之后就放弃了这操作繁琐的热武器,转而挥动一直背在身上的碎骨锤。坚硬的锤头一下就敲碎了迎面而来的几个水手的颅骨,仅剩的几个人吓得转身跑回哈兰旁边。

弗林喘着气举起短剑想要了结克拉格的性命,被身后的哈兰扑上来用匕首刺中了小腿。他嘶吼一声跪倒在地。

“别动小姑娘!”

哈兰一把揪住弗林的头发迫使他仰着头,将枪口抵上了弗林的太阳穴,对着泰莉亚气喘吁吁地笑了:“我没见过你。你也是刚刚遇上这个落水狗的吧?这是帮会内部的事儿。想要掺和进来,可以先到咱们自由港递交申请书,我们会在十个工作日内批准你加入铁潮海盗。”

他望着泰莉亚不知何时握在手中的一把短火铳,朝一旁歪了歪头:“放下你的枪,我也会放下我的。”他把枪口又往弗林的太阳穴上戳了戳。

泰莉亚犹豫着,枪口微微朝下指了。

“别听他的,小泰!”弗林憋着一口气,“不要相信他!他是个骗子!”

“你说什么呢?啊?”哈林难以置信地在他耳旁叫唤,“你他妈不也是个骗子吗?哪个海盗不是骗子?”

他把弗林的脑袋又往后扯了扯:“放、下、你、的、枪。把双手举过头,我们也不想对小女士做出什么粗鲁的举动。”

泰莉亚有些慌了,她看着周围再次围聚过来的海盗,又看了看哈兰·史威特。弗林被那个小矮子拽着头发,胸膛正一起一伏。他离她大概只有二十码,她能看清他脸上的斑斑血迹。

她的肩膀也开始随着剧烈的呼吸起伏。她用充血通红的眼睛盯着弗林,脚上的绷带在海风吹拂下猎猎作响。

她慢慢把火铳举过头顶指着天空,用一种变了调的声音对着他的方向大喊:“弗林,你不要死!”

她忽然开了枪。

哈兰愣了一下,痛心疾首地跺了跺脚:“弗林·晴风……怎么就你总能遇上这种好事儿呢?”他眼中寒光毕露,正准备对着弗林的脑袋扣动扳机,突然听见周围水手惊慌失措的呼声。

“史威特老大!不好了,她、她是……”有水手朝他跑来了。哈兰立刻抬起头望向天空,看见刚刚的“子弹”变成了一簇闪亮的火光直冲云霄,飞过山顶,在空中炸开成了烟花,而那烟花在空中变成了……有一圈红光围着的翡翠色的海军之锚。

那是库尔提拉斯海军府的紧急信号弹。

“海军府的人?”哈兰一瞬间忘了开枪,而是用枪柄狠狠砸了一下弗林的头,“你他妈还说你不和海军谈判!?你自己找上了海军府的人?该死的我就知道你也是老谋深算——啊!”

弗林趁他大骂的时候将右袖中藏的最后一把小拆信刀捅进了哈兰的腰侧,又利落地拔出来,带出一缕鲜血。他顺势将哈兰一个过肩摔放倒在地,将他的枪远远抛进了海里。

他朝着泰莉亚的方向跑去。泰莉亚此时被几个水手包围了,挥舞着碎骨锤将他们挡在自己半径一米开外。而就在这时,克拉格挣扎着站起来了。

“泰莉亚!跑!往山上跑!”弗林已经听到山间的鹰隼鸣叫之声了,那是桥梁港的守卫养的鹰。巡逻的海军府卫队已经看到了泰莉亚的信号弹,正在朝这个方向赶来。

克拉格朝他攻来,他弯腰闪过一个拳击,从克拉格身边绕过去,尽最大可能跑向泰莉亚的方向。腿上的两个伤已经完全没有感觉了,他只能感到心脏在狂跳,海风腥咸。

“鲨鲨!”克拉格高声呼唤。刚刚盘旋在山间的鹦鹉听到主人的召唤和接着的哨声,娴熟地翻飞着俯冲向泰莉亚的方向。

弗林举起枪,用最后一发子弹击中了鲨鲨的背。鹦鹉痛苦地嘶鸣着撞进了一堆乱石和灌木。

哈兰从后面开枪,打中了他的肩胛骨。

“弗林!弗林!”泰莉亚惊叫起来。她冲过旁边的水手的包围,踉跄地跑到弗林旁边,拽着他要往山上走。弗林推着她的背,想把她推开。

克拉格见到爱鸟被击中,已经怒不可遏了。他绿色的皮肤下血管暴起,一步步走向弗林和泰莉亚。剩下的三四个水手也朝他们围拢来。

哈兰此时反而不再在意弗林的死活了。他一个人走到了海岸边,一边解开小艇的缆绳一边吩咐手下:“好了,够了,把他们带回去处置吧。海军要来了。”

“他!打伤了!鲨鲨!”克拉格咆哮起来。

“我他妈才不管你那只破鸟的死活!都过来!不然海军来了就完了!”哈兰率先跳到了船上。

克拉格对他的命令充耳不闻,走上去一把夺过泰莉亚的碎骨锤。沉睡在他血液里的好战因子被激发了起来,弗林竟然敢对鲨鲨开枪,他无法忍受这种对自己最重要的伙伴的侮辱。

一阵清脆的铃声刺破了山谷中的海雾,伴随着鹰唳破浪而来。所有人的视线都往声源的方向集中。只见东北方的海面上有几艘小型护卫舰朝这里驶来。在逐渐升起的晨光之中,船帆上的海军府标志清晰可见。

“我就说了快点!海军来了!”哈兰扯着嗓子叫喊起来。他的回声还没散去,山上就已经下来了另一队人马:桥梁港的巡山护卫全副武装朝他们这里赶来。水手们吓得连滚带爬地往小艇上跑,克拉格没有办法,只能把碎骨锤往旁边一丢,冲到灌木丛里抱起鲨鲨,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小艇。

弗林愣愣地看着哈兰的船飞快地驶离这片区域。而海军府的护卫舰似乎并没有想要追击的意思。几艘舰船缓缓在岸边停靠,放下了绳梯,几个海军就朝他们走来了。

他下意识向往后退,被泰莉亚扶住,反倒向前走了几步。

为首而来的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看起来不是什么善类。他吹了吹灰黑的胡子,对泰莉亚瞪起眼睛:“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跑出来?!”

“啊呀!塞勒斯你干嘛!我刚刚赶跑了海盗呢。”泰莉亚心虚地笑起来。

“你这小丫头真是——”被称呼为塞勒斯的男人翻了个白眼,转头看着伤痕累累的弗林,“抱歉先生,恐怕是您救了她吧?这小家伙净会给自己惹上麻烦。我是港口统领塞勒斯,是泰莉亚的养父。向您致谢,先生。”

弗林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他想起来了,港口统领塞勒斯。的确是个不好惹的人。

“敢问尊姓大名?”

弗林正考虑着想要编个名字糊弄过去,泰莉亚就抢答了:“弗林!他叫弗林·晴风!”

好的,完了。

塞勒斯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难以捉摸起来,他露出了一个复杂的笑容:“啊,我好像记得这个名字。上一次看见好像是在‘传单’上?”

“传单”是他们的术语,指的是通缉令。

弗林只能耸耸肩,尽量轻松地笑着回答:“兴许吧,塞勒斯大人。久仰了。”

“他以前是海盗头子!”泰莉亚还在一旁补充,“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不是海盗了!你该看看他是怎么揍那个新的海盗头子的。”

“哦?”塞勒斯倒是有些惊讶了。自由港内部的信息他们掌握得并不是那么及时,看来这个年轻人是刚刚才被赶下了船长的位置——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弗林·晴风原来这么年轻的吗?看那画得歪七扭八的通缉令上蓬松的胡子,他还以为他是个和自己同样岁数的人呢。

塞勒斯深思了一会儿,露出笑容:“弗林先生,既然你现在脱离了自由港,那么我有个建议。不如来海军府为我们工作怎么样?”

“海军府?”弗林相当意外。他可从来没想和海军惹上关系,不过现在泰莉亚还在他旁边撑着他呢,他基本上是两条腿都泡进水里了。

他想起哈兰的话,任行港那里还有人在等他,如果……

“好!他会加入!”泰莉亚突然擅自替他拍板了。弗林瞪大了眼睛望着她:“你确定吗小泰?我怎么不知道?”

“你就是会的。”泰莉亚晃了晃她还肿着的右脚踝。

弗林登时闭嘴了。他舔着干涸的嘴唇,有些茫然地环顾着四周。塞勒斯身后,其他海军府的人开始这片海滩,也有像是塞勒斯副官的人走过去和桥梁港的巡山护卫交涉。海面上太阳越升越高,温暖的海风开始吹拂。

泰莉亚又摇了摇他的胳膊。

弗林这才回过神来,看向塞勒斯,习惯性地笑了出来:“我可从没想过成为海军啊。”

“成为海军也是有一套很复杂的流程的,”塞勒斯豪爽地大笑起,“但我可以雇佣你。你完成任务,给我们提供帮助,我给你薪水。你还可以在波拉勒斯买个房子——虽然可能不能在城堡附近住下,但勾角地那儿的房子还是挺好的。”

“我可不是什么喜欢安顿下来的人啊,先生。我生来就是在海上漂泊的。而且我的佣金可是很高的。不过……”弗林瞥了一眼泰莉亚,“如果是你的建议,我想我会合作,‘小丫头’。”

暂时的契约也不错。说不定他以后还有机会能跟哈兰复仇呢。

“你当然得合作啦!‘弗林叔叔’!”她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背,痛得他倒在地上。塞勒斯找了多少人来把他抬上船带回波拉勒斯,那就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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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林从梦中惊醒了。他揉揉眼睛,从床头够过还没喝完的雪梨白兰地,喝了一大口。他打了个嗝儿,推开窗户。

暴风港的海风扑面而来。

他今天下午没什么事,但就是困倦,间间断断睡了一个下午,现在起来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八年以前的事情。说来那应该是他第一次见到泰莉亚,具体的情节到底是不是如梦里一般他也说不清楚,毕竟是好久以前了,但他那时的确受过一次很重的伤。他还梦到了点其他碎片般的光景,比如晴朗的夏日海面上随波浪轻轻起伏的游轮,一个黑头发的姑娘被风刮跑了白色的礼帽,他——梦里的他比现在要小一些——一手拽着绳子就从桅杆上跃出,抓住了她的礼帽。笛鲷上洒了罗勒叶和柠檬汁,他撬开牡蛎。黑发的姑娘对他微笑。

弗林懒散地走出临时驻营地,走到暴风港的雪白砖石道上。

暴风港不够大气,果然还是个内陆国家,根本比不上波拉勒斯港那能泊下一百多艘战舰的宏伟港口。他上个月拿到的新护卫舰,“夜光峡湾号”,是他拥有过的最小的船了,虽然这次没开过来,但他敢拿夜光峡湾的桅杆来打赌,连这种大小的船进出暴风港都能被这儿狭窄的码头栈道卡住。

这种小气吧啦的港口配不上库尔提拉斯的女儿。

弗林摇了摇玻璃瓶,把最后一口酒饮尽。

不对,这说法有点问题。泰莉亚出生在罗德隆,她是内陆人的女儿。

他心猿意马地漫步在街道上,步伐像是还没学会海脚。他随手把瓶子丢进沿途一个库尔提拉斯水手的背包里,兴许这个倒霉蛋之后会咒骂他,但是管他呢。

泰莉亚明天要举行婚礼了。身为罗德隆高贵的圣骑士、暴风城曾经的摄政王伯瓦尔的女儿,泰莉亚·弗塔根在凯瑟琳上将和吉恩国王的撮合之下,即将嫁给现任的联盟至高王安度因·莱恩·乌瑞恩。她和他是——那个文绉绉的词怎么说来着——天作之合。她曾经给他展示过弗塔根在很久以前写给她的信,褪色的墨痕描绘出的繁荣王国如今正生动地展现在他们面前,而信里一笔带过的“小国王”,已经成为了暴风城真正的国王,他像是太阳神在人间的投影,用灿烂尊严的形象照拂联盟的子民。

和泰莉亚倒是挺配的。

是啊,泰莉亚是库尔提拉斯的骄傲。八年的时间,她变得坚强为稳重,“净会给自己惹麻烦”的人则变成了弗林。他还是个还没完全摆脱小偷小摸恶习的前海盗。不过他有时候会想,如果——仅仅是如果——那个时候他们往佐司瓦走了,真的在那四成的几率里到达了任行港,他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泰莉亚会是什么样子呢?她恐怕早就有属于她自己的船了……

忽然,一声熟悉的喊声打断了他漫无目的的思绪。

“弗林!”

弗林顿时一脚踩偏,踏到了路边的草丛之中。

他有些狼狈地向上看去,看到有着漆黑鸦羽一般头发的那个姑娘趴在城墙上向下对他微笑。就像之前很多次在信风市场的黄昏一样。

“嘿,小泰。”刚刚吞下的雪梨白兰地烧得他喉咙发紧。

“你能上来一下吗?我想跟你聊聊天。”泰莉亚露出一个有些抱歉的微笑。

弗林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城楼。推开门,他就看到泰莉亚斜倚在女墙上。作为暴风王国的准王妃,她不再穿那身水手一般的衣服,而是换上了橄榄色镶金边的长裙,看起来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弗林走过去,靠在她旁边:“嗯……怎么了?是咱们的小泰想家了?”

泰莉亚轻轻搡了他一下:“快别这么说了,我现在……我有点……我想不明白。”

“你那聪明的小脑瓜想不明白什么?”他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泰莉亚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只是把目光投向远处泛着红光的海面:“我觉得这一切都像梦一样。我……弗林,你知道,我想去冒险。”

弗林入神地看着她把胳膊支在墙垣上撑着脑袋。

“我从小就想出海,我训练了那么多年,就是想像个勇士一样,乘着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但现在我要结婚了,”说到那个词,她垂下眼帘,眼角染上一点红晕,“一周前我就开始上礼仪课了。这里跟库尔提拉斯完全不一样,我……我可能要在这里落锚了,弗林。”

她将有些惶然的目光抛给他。见他一言不发只是盯着自己,泰莉亚继续追问:“这样真的是对的吗?弗林?”

弗林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海风把她的衣衫和头发微微吹动。她的黑发在风中如鸦翼般扬起,穿过她浓密卷翘的睫毛,在那双大海般蔚蓝的眼睛里投下捉摸不定的阴影。那双眼睛是会说话的,高兴时像晴朗的海面泛起融融的微澜,他犯各种错需要她去把自己从牢里捞出来时又卷起小小的风暴,皱起的眉头的纹路像是从圆润的山石上滚下的小瀑布。

他见过她一万六千八百四十二次笑容,却只看到过那一次她眼中的光芒。在联盟年轻的至高王对她微笑并行贴面吻的礼仪时,那太阳般的金发倒映在她的瞳孔中,她的大海焕发出生命中最灿烂的光彩。

从此,她的光芒变成了只属于另一人的光。

弗林的喉结滑动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笑着对她眨眨眼睛:“你担心过头了。我觉得你没问题的。”

“真的吗?”她像以前一样不依不饶。

他哼了一声,点了点头,伸手摸向衣襟的暗袋。在这次出海之前,他把口袋里的手帕和子弹都掏了出来,换上了给她的礼物。

“拿着这个。”他拉过泰莉亚的手,将东西放在她手心。

泰莉亚疑惑地看过去。弗林往她手里放的是一个——

罗盘?

是一个大约半个手掌大的黄铜镶边的罗盘。玻璃盖之下,钴蓝宝石的罗盘表面上点缀着细碎闪烁的钻石颗粒与金线,勾勒出十字线和天空中的星辰。磁针在罗盘中轻轻颤抖着。

看着她迷惑的表情,弗林憋着笑,伸手按动“罗盘”顶上的宝石按钮,“啪嗒”一声,“罗盘”——或者说,这个盒子的内嵌罗盘的盖子便打开了,里面是压成玫瑰花图案的细腻的绯红膏状物。

“这是什么!”泰莉亚吓了一跳,小声惊呼,“是……是粉饼吗?是吗!”

“是胭脂,傻丫头。”弗林头疼地笑起来,“作为准王妃该学会打扮自己了,好吗?”

泰莉亚不服气地抬起头,却看见弗林以一种她从没见过的表情望着自己,她愣住了。

“……也许你以后不会经常出去冒险了,内陆跟我们那儿还是不大一样。但是,泰莉亚,你的旅程并没有结束。”他很少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声音听起来像是波拉勒斯港七月晴朗夜空下温暖的海风。

她听见海浪。

弗林站在离她一臂远的位置,眉目舒展开来,小胡子微微上翘:“你已经航行到这里了,以后你还有很长很长的航程,之后就是你一个人——也许带着国王陛下?哈哈停下别捶我——别的那些‘勇士’才没什么可羡慕的。小泰,你的远航是最无与伦比的、最了不起的旅程。你要一个人继续航向更加辽阔的大海。”

海风把他们的头发吹乱,她看不清弗林的脸,只能低下头去,一边将头发捋到耳后,一边低声回应:“我明白了。”

忽然,远处传来塞勒斯焦躁的喊声:“弗林!弗林·晴风!?都几点了!你小子快给我过来!”

“哦对了!塞勒斯大人好像是吩咐过我要在六点半去找他。抱歉我先走啦小泰。”他握起右拳砸进左手的掌心,匆忙朝着城楼的门跑过去。

“弗林!”

少女的呼唤突然在他背后响起,圣光大教堂的钟声惊起白鸽、海鸥与云彩,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转身眺望她,目光像是烧红的剑穿过冷水一般的空气,发出吱呀轻叹的声音递到她面前。

他凝望着泰莉亚,突然觉得自己的礼物送错了。泰莉亚才不需要什么胭脂腮红之类的呢。在柔和的天光中,她小麦色的细腻皮肤上流淌着蜜一样的晚霞,暖红的光泽映照着她的脸颊,鸦羽般的黑发迎风飘扬,她的眼睛中晃动着小小的光点,就像那个只有她的父亲与爱人才会称呼的昵称一样——小星星。

水手在海上永远眺望的北极星。

他真的,真的,好想吻她。

“谢谢你,弗林。”她轻声说,“真的谢谢你。”

弗林·晴风远远地露出一个爽朗的微笑:“别这么客气。明天要好看点,‘小丫头’。”

“知道了——‘弗林叔叔’!”

她笑起来。

他朝那个灿烂又有些虚幻的笑影挥了挥手,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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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暴风港的码头到处洒满暖融融的阳光。澄澈蔚蓝的天空映着大海的色泽,弗林走过之处惊起一群海鸥。它们飞往天际。

凡瑞克从桅杆跳到临近的甲板上,看着突然从楼梯上冒出来的人头吓了一大跳:“嘿!弗林!?你怎么来了?我以为他们要派别的人来领航呢。”

弗林故作深沉地往船舵走去,一边往前襟的暗袋里摸索:“我也想在这里休假,但谁叫人手不够了呢?这次自由港铁潮和劫掠港雾帆的暴动一定是挑准了联盟这边婚礼的时候的。塞勒斯大人吩咐咱们加急,有钱不赚——”他掏了半天才想起来口袋已经空了,昨天晚上塞勒斯跟他讲了很久的支援行动要求,结果就忘了去买新烟。

“非君子。”凡瑞克接过话头,开始向甲板下面招呼。库尔提拉斯海军府的水手们一个个回到岗位上。

他回忆起塞勒斯跟他描述的情报,确信即将有一场恶仗要打了。

弗林用余光瞥着光明大教堂的方向,它琥珀金色的穹顶璀璨庄严。婚礼的钟声敲响,王城放飞白鸽,一阵风卷着玫瑰花瓣从他鼻子下掠过。

仿佛遥远梦境般朦胧的花香。

弗林·晴风揉揉鼻子,那股香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的海水气息,阳光蒸发水分,干燥的海风有苦涩而清爽的盐味。

“起锚!”弗林打了个哈欠,眺望着远方蔚蓝的世界,懒洋洋地喊道,“目标,自由港。”

 

 

 

 

End

  

 

 

后记:

因为很喜欢弗林所以写了这一篇,但是很意外的发现台服翻译的晴风在国服是译成了法温德,感觉这两个差太多了吧怎么都想不到是哪个英文。于是去查了查英文原名,发现用的是Fairwind。我去查了查百度翻译的fair:

fair
英 [feə(r)]   美 [fer]  
adj. 公平的;合理的;晴朗的;美丽的
adv. 公平地;直接地;清楚地;正大光明地
n. 集市,庙会;商品交易会,展览会;美人,美丽的事物
vt. (卡通制作)顺利接合;(动作)衔接协调;(飞机)装配平整;使(飞机接合部)平滑
vi. 转晴


真是一个好名字呀w

 

 

 

 

P.S. 克劳斯·晴风是任行港NPC,你跟他聊他会说“你见过姓这个的?也许吧我亲戚很多”

P.P.S. 请不要发布黑白王子相关评论。我反对泰莉亚当联盟王后仅仅是因为我希望她和弗林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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